❶ 潛望丨900億「專網通信」大騙局:神秘人隋田力操刀,13家上市公司捲入
摘要:
隨著調查的深入,一個以「專網通信業務」為幌子的隱蔽融資性貿易網路浮出水面,規模超過900億元,已知有多達13家上市公司捲入其中。
在這個龐大的融資性貿易網路中,上市公司資金以預付貨款的方式流向供應商,若干時間之後,供應商或其隱性關聯方,將資金通過一層或多層下遊客戶,以銷售回款的方式迴流上市公司。短期來看,上市公司提升了業績,但當操盤者資金閉環斷裂,上市公司的風險便徹底暴露。
這個龐大融資網路的操控者,均指向神秘人隋田力。而捲入其中的上市公司,又是否涉嫌虛增收入、業績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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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網通信」成A股驚天炸雷,而且仍在持續。
7月29日,凱樂 科技 (600260.SH)毫無懸念地「收獲」了第四個跌停板。
此前一天晚上,公司公告稱,「經公司自查,目前新增供貨商逾期供貨合同23.05億元,相關款項存在損失風險」。而在6天前的7月23日,凱樂 科技 已經公告14.23億元的損失風險。
從5月30日上海電氣「首雷」開始,到7月28日的不足2個月內,爆雷大軍已擴大至8家:上海電氣、宏達新材、瑞斯康達、國瑞 科技 、中天 科技 、匯鴻集團、凱樂 科技 、中利集團——該等公司的「專網通信業務」皆出現重大風險。匯總統計,8家上市公司合計的可能損失金額高達240億元。而這一系列風險事件,都關聯著一個叫「隋田力」的神秘人。
此時,整個A股市場上下都在問:隋田力是誰?來自何方?何以引發如此密集的上市公司爆雷?專網通信業務究竟是什麼?
在這個龐大的融資性貿易網路中,上市公司資金以預付貨款的方式流向供應商,若干時間之後,供應商或其隱性關聯方,將資金通過一層或多層下遊客戶,以銷售回款的方式迴流上市公司,短期內,上市公司業績得到了提升。但當操盤者資金閉環斷裂,上市公司的風險便徹底暴露。
這個龐大融資網路的操控者,最終指向了隋田力。
01 神秘的「專網通信業務」,至少13家上市公司入局
除了上海電氣、匯鴻集團之外,其餘11家都在年報中披露了該業務的歷年收入明細(表1)。
最早大規模涉足的是新海宜。2014年,新海宜新增專網通信業務的首年即錄得2.25億元收入,占總營收近20%;此後該業務一路增長,並成為公司營收增量的核心貢獻者,到2016年最高峰時達到11.7億元,占總收入超過60%。
2015年,華訊方舟也新增了此項業務,當年即錄得3.12億元收入,占總營收的35.5%;在最高峰的2017年,其17.6億元的營業收入中有16.4億元系該業務貢獻,佔比93%。
2016年,凱樂 科技 和中利集團成為新加入者。凱樂 科技 甫一開辟專網通信業務,當年即錄得51.5億元的收入,占年度總營收高達61%;在最高峰的2018年,凱樂 科技 169.6億元的總營收中,有147.3億元由專網通信業務貢獻,佔比高達86.9%。中利集團起步於該年度的特種通訊設備業務錄得收入10.4億元,占總營收比例9.2%;2019年該項業務收入達到19.6億元,占總營收比例進一步提升至16.5%。
此後的2017年,亨通光電、寧通信B涉足該業務;2018年,飛利信涉足該業務;2019年,瑞斯康達、宏達新材、中天 科技 也新增該項業務,但業務收入佔比相對較小;2020年,國瑞 科技 新增該項業務。
不過,2018年之後,相關公司的專網通信業務步入下降通道,部分公司甚至退出專網通信業務。
尤為引人注目的是,伴隨專網通信業務收入增加,該等公司預付款項也同步大幅增加。
以新海宜為例,在其新增專網通信業務之前的2013年,其預付款項不足2000萬元,但在其新增專網通信業務首年的2014年,預付款陡然提升至6.51億元;在接下來的2015-2018年,其預付款分別為10.86億元、5.51億元、3.87億元、6.99億元;隨著其2019年退出專網通信業務,其預付款也迅猛下降至400萬元水平,基本恢復至該業務出現之前的狀態。諸如華訊方舟、凱樂 科技 、中利集團等公司也類似。
將11家上市公司的數據匯總會發現:其一,這11家上市公司合計的專網通信業務收入經歷了迅猛增加又快速下降的過程,且是影響11家上市公司總營業收入的重要因素;其二,這11家上市公司歷年合計的預付款項變化趨勢,與合計的專網通信業務規模變化基本趨同。在業務最高峰的2018年,11家上市公司的專網通信業務收入合計達到230億元,預付款項也達到196億元的峰值(圖1及前述表1)。
根據該等上市公司的年報披露, 其專網通信業務有著大體相同的上、下游結算模式:向上游采購原材料時需預付80%以上貨款(大部分100%預付),而產成品對下游銷售時只能預收10%貨款。 因而,隨著業務規模的增加,必然導致采購預付款的大幅增加。
需要說明的是,前述統計數據明細尚未包含同樣擁有專網通信業務的上海電氣及匯鴻集團,因其未有詳細披露。
上海電氣作為一家綜合性企業,2020年營業收入達到1373億元,專網通信業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通過持股40%的子公司上海電氣通訊技術有限公司(下稱「上電通訊」)展開。上電通訊成立於2015年,應是從當年開始展開專網通信業務。
由於佔比太小,上海電氣此前從未單列披露過其專網通信業務收入及相關經營情況。直到今年5月30日,上電通訊巨額應收賬款爆雷,上海電氣才披露相關信息及下遊客戶,也首次披露了上電通訊2020年營業收入29.84億元,僅占其總收入的2.2%。
匯鴻集團也是一家多元化綜合企業,自2015年起,在主營業務延伸的基礎上,通過子公司江蘇匯鴻國際集團中錦控股有限公司(下稱「中錦公司」)展開專網通信設備的采購與銷售業務。匯鴻集團2020年營業收入379億元,由於專網通信業務收入佔比較小,也未單列披露。
02
多有重疊的上游供應商與下遊客戶
如前所述,這些上市公司的專網通信業務有著大體相同的上、下游結算模式:向上游采購原材料時大部分需要預付100%貨款,而產成品對下游銷售時只能預收10%貨款。這種模式意味著上市公司會發生大規模墊款。
就上游供應商而言
,主要包括上海星地通通信 科技 有限公司(下稱「上海星地通」)、新一代專網通信技術有限公司(下稱「新一代專網」)、重慶博琨瀚威 科技 有限公司(下稱「重慶博琨」)、寧波鴻孜通信 科技 有限公司(下稱「寧波鴻孜」)、浙江鑫網能源工程有限公司(下稱「浙江鑫網」)等公司。
其中,上海星地通出現在了4家上市公司(新海宜、華訊方舟、凱樂 科技 、寧通信B)的供應商名單中,新一代專網則現身於3家(新海宜、凱樂 科技 、中利集團),重慶博琨也現身於3家(凱樂 科技 、飛利信、瑞斯康達),寧波鴻孜現身於2家(新海宜、中利集團),浙江鑫網也現身於2家(中天 科技 、寧通信B)。
就下遊客戶而言,
主要包括富申實業公司(下稱「富申實業」)、中國普天信息產業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普天信息」)、環球景行實業有限公司(下稱「環球景行」)、航天神禾 科技 (北京)有限公司(下稱「航天神禾」)、南京長江電子信息產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南京長江電子」)等公司。
其中,富申實業出現在了7家上市公司(新海宜、華訊方舟、凱樂 科技 、瑞斯康達、中利集團、上海電氣、國瑞 科技 )的客戶名單中,航天神禾出現在了5家(匯鴻集團、凱樂 科技 、飛利信、中天 科技 、中利集團),普天信息出現在了4家(新海宜、華訊方舟、凱樂 科技 、寧通信B),環球景行則是3家(凱樂 科技 、瑞斯康達、上海電氣),南京長江電子也是4家上市公司(上海電氣、國瑞 科技 、宏達新材、中利集團)。
而這個龐大的交易網路並不是全部。
03
隋田力——上游供應商關鍵人物
比如,在上市公司供應商中名單中出現過的上海星地通,直接由隋田力持股90%;新一代專網,隋田力100%持股的上海星地通訊工程研究所(下稱「星地研究所」)曾是其持股30%的股東,隋田力也曾出任其總經理;曾是瑞斯康達供應商的重慶天宇星辰供應鏈服務有限公司(下稱「重慶天宇星辰」),由隋田力間接持股40%;重慶博琨其現任經理滕然曾出任過重慶天宇星辰的監事。
此外,上海電氣子公司上電通訊和宏達新材,在股權關系、人員關繫上,與隋田力發生諸多關聯。
上電通訊的第二大股東正是隋田力控制的上海星地通(持股28.5%),第六大股東上海奈攀企業管理合夥企業(下稱「上海奈攀」,持股6%)的實控人也是隋田力。在證券時報此前的報道中已查明,上電通訊60%的民營股東實際都與隋田力有關聯。
宏達新材的控股股東為上海鴻孜企業發展有限公司(下稱「上海鴻孜」),而上海鴻孜的全資子公司寧波鴻孜(2家上市公司的供應商)與上海星地通的子公司寧波星地通的注冊地址為同一棟樓,辦公地址則在同一街道的兩對面,且二者工商登記的手機號及郵箱相同。而這個號碼同樣是上海鴻孜的股東寧波梅山保稅港區驥勤投資有限公司的聯系手機號。
並且,隋田力實際控制的上海奈攀(即上電通訊的第六大股東),其佔比20%的出資人王吉財,既是上海鴻孜參股公司桂林坤弘的董事,也是上電通訊的董事。
另一個背景信息是,上海鴻孜於2019年取得宏達新材的實際控制權,後因無力支付受讓股權的尾款,今年又在謀劃將宏達新材的控制權轉讓。這說明上海鴻孜的資金實力較弱。此外,上海鴻孜明面的實控人楊鑫公開信息不多,宏達新材披露他曾擔任上海翔貝實業有限公司總經理,而上海翔貝又曾出現在新海宜專網通信業務的供應商名單中。
針對宏達新材的諸多蹊蹺,7月29日一早深交所向公司發出問詢函,要求其回答公司實控人楊鑫與隋田力是否存在關聯關系。
綜上,上游供應商這種千絲萬縷的關聯,基本都圍繞隋田力或隋田力陣營展開。
簡歷顯示,隋田力1961年8月出生,大專學歷,身份證號碼前六位歸屬於江蘇省連雲港市海州區。1979年1月至1994年5月,隋田力在部隊服役,其後在江蘇省人民政府幹了4年公務員。
從體制內離開1個月後的1998年11月,星地研究所成立,這是隋田力名下第一家工商主體,其100%持股並擔任所長,由此開啟了下海經商之路。
星地研究所早年也直接對外供貨,浙大網新2009年半年報、江蘇舜天2010年半年報中均出現了它的身影,前者當期對其預付3084萬元的貨款,後者在期末與其存在7181萬元的其它應付款。可見在當時,星地研究所對下遊客戶的話語權並沒有絕對的強勢,還無法做到對所有客戶全部預收貨款。
2007年6月至2019年10月,隋田力任南京三寶通信技術實業有限公司(下稱「南京三寶」)的董事長。這家公司在其任職期間,多次成為包括華訊方舟在內的多家上市公司的供應商。隋田力離職後,南京三寶逐漸從上市公司公告中消失。
2009年11月至2017年9月,隋田力任新一代專網董事、總經理。2011年7月,隋田力、鄒荀一出資設立上海星地通,分別持股90%、10%,隋田力擔任執行董事至今。
2015年12月-2016年3月,隋田力通過上海星地通及北京賽普,以總計511萬元的對價購入海高通信36%股權;一致行動人劉青以198.8萬元受讓海高通信14%股權。至此,隋田力成為海高通信實際控制人。2016年9月,海高通信在新三板掛牌,這也是隋田力實際控制的唯一一家公眾公司。但海高通信的營收並不好看,最高的2016年也僅為3.2億元,2020年已跌至7719萬元。海高通信也在前述上市公司的供應商名單中出現,不過交易金額僅數百萬元。
同在2015年,隋田力通過上海星地通及上海奈攀,與上海電氣合資成立上電通訊,成為持股34.5%的第二大股東。
由此可看出,上海星地通是隋田力最重要的工商主體,並通過其控制了至少22家公司,范圍遍及江蘇、寧波、哈爾濱、北京、重慶、上海、深圳等地。
04
數百億預付款流向隋田力關聯方
統計結果顯示,除上海電氣、匯鴻集團之外的11家上市公司,自2014年先後展開專網通信業務以來歷年累計的預付款總額達到了735億元,其中預付給這5家供應商的金額累計就達到了439億元,佔比接近60%(表2)。而且,這還是不完全統計,因為並不是每家上市公司、各個年份的前五大預付對象名稱都完整披露了,如全面披露,5家供應商的預收金額及佔比或許會更高。
從表2可以看出,這5家供應商大多是上市公司第一、第二大預付對象,且占據了極高的預付款比例,極端情況下,第一大預付對象就佔了相應上市公司年度預付款的99.67%。
這些預付款,在供應商完成交貨之後,最終都要轉化成供應商的營業收入。5家供應商獲得超過439億元的預付款,意味著它們同樣有著龐大的營業規模。
05
下遊客戶迷霧重重,隋田力再次隱現
數據顯示,除上海電氣、匯鴻集團之外的11家上市公司,自2014以來的專網通信業務收入累計總額為808.4億元。上海電氣未有披露其各年度專網通信業務收入數據,僅僅披露了從事該業務的子公司上電通訊2020年營業收入為29.84億元。此外,上電通訊截至今年5月30日的應收賬款余額為90.42億元。匯鴻集團也未披露其歷年專網通信業務收入規模,僅披露其1.96億元應收賬款逾期。
假設上電通訊的 歷史 銷售都沒有回款,全部變成了應收賬款,那上電通訊累計的銷售收入也至少有90.42億元;也同樣假設匯鴻集團專網通信業務收入就是這1.96億元應收賬款。那麼,加上其餘11家上市公司專網通信業務的累計銷售額(808.4億元),13家上市公司專網通信業務累計銷售額至少為901億元。
統計顯示,這901億元的銷售收入中,至少有436億元由富申實業、環球景行、普天信息、航天神禾貢獻,佔比超過48%(表3)。當然,這也是不完全統計,因為並不是每家上市公司、各個年份的前五大客戶名稱都完整披露了,如全面披露,來自這4家客戶的金額及佔比或許會更高。
從表3數據也可以看出,這四大下遊客戶中,對普天信息的銷售金額相對較少(43.6億元),富申實業和環球景行佔主要部分。而且,根據披露,寧通信B的下遊客戶普天信息,實際是寧通信B為其代工,代工產品實際銷往富申實業。
作為7家乃至8家上市公司下遊客戶的富申實業成為了重中之重,且在該等公司的第一大客戶名單中頻頻出現,但該公司卻顯得極為神秘。
華訊方舟、瑞斯康達等曾在公告中稱,富申實業屬於「上海市政府第五辦公室」下屬全資單位,性質特殊。
富申實業當前的性質顯示為全民所有制企業,成立時間是1992年12月。在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中,富申實業暫無股東信息,主管部門(出資人)信息一欄為空白,自成立以來也未有過工商變更。
另一個下游重點大客戶是環球景行,從現有數據來看,上市公司對其的專網通信銷售規模略低於富申實業,但也應在百億級別。
類似股東身份背景蹊蹺的情況,在其他下遊客戶身上也一再出現。
比如,曾是新海宜下遊客戶的北京中電慧聲 科技 有限公司、北京中電慧視 科技 有限公司,其股東已經注銷,成為了沒有股東的企業;比如,華訊方舟的下遊客戶中國天利航空 科技 實業公司(下稱「天利航空」),也是一家沒有上層股東的「無主企業」。
再比如,宏達新材的下遊客戶中宏正益能源控股有限公司(下稱「中宏正益」)、中宏瑞達 科技 發展有限公司(下稱「中宏瑞達」),掛在了某大型國有銀行的第六層及第七層孫公司,二者皆疑似假國企。
06
風險集中爆發,已披露總額240億元
這種蹊蹺而又迷霧重重的上下游關系,最終迎來了風險總爆發。
從5月30日到7月28日不到2個月時間內,上海電氣、宏達新材、瑞斯康達、國瑞 科技 、中天 科技 、匯鴻集團、凱樂 科技 、中利集團等8家上市公司接連發布「爆雷」公告——專網通信業務出現重大風險。匯總統計,8家上市公司合計的可能損失金額高達240億元(表4)。
具體而言,上海電氣(下屬的上電通訊)風險金額112.72億元,其中應收賬款逾期90.42億元,存貨減值風險22.3億元,下遊客戶包括環球景行、富申實業、南京長江電子、北京首都創業集團有限公司貿易分公司(下稱「首創貿易」)、哈爾濱工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哈工投資」)五家。
中天 科技 風險金額37.54億元,其中應收賬款逾期5.12億元,存貨減值風險11.07億元,預付款項風險21.35億元。上游供應商為浙江鑫網,下遊客戶為航天神禾。
凱樂 科技 風險金額37.28億元,其中應收賬款逾期0.61億元,存貨減值風險2.11億元,預付款項風險34.56億元。上游供應商為新一代專網、上海星地通、重慶博琨,下遊客戶為富申實業、環球景行、航天神禾。
中利集團(含參股公司中利電子)風險金額29.39億元,其中應收賬款逾期13.85億元,存貨減值風險7.83億元,預付款項風險7.71億元。上游供應商為海高通信、寧波鴻孜,下遊客戶為富申實業、南京長江電子、航天神禾、上電通訊。
瑞斯康達風險金額11.95億元,其中應收賬款逾期10.16億元,預付款項風險1.79億元。上游供應商主要為重慶博琨,下遊客戶主要為富申實業、環球景行。
匯鴻集團風險金額5.51億元,其中應收賬款逾期1.96億元,存貨減值風險3.55億元,下遊客戶為航天神禾。
宏達新材風險金額3.72億元,其中應收賬款逾期1.21億元,存貨減值風險2.51億元。涉及下遊客戶包括江蘇弘萃實業發展有限公司(下稱「江蘇弘萃」)、保利民爆 科技 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保利民爆」),以及前文提及的分別掛在某大型國有銀行第六、第七層孫公司的中宏正益、中宏瑞達。
國瑞 科技 風險金額2.65億元,其中應收賬款逾期1.67億元,存貨減值風險0.98億元,下遊客戶為富申實業、南京長江電子。
風險出現後,盡管相關上市公司皆表示,已經起訴或將起訴相關違約方,以討回款項。但從該等上市公司公告的措辭表達來看,這些風險可能產生全額損失,討回款項前景不容樂觀。
07
隱蔽的融資性貿易網路
圍繞這個龐大的上下游交易網路,如果業務是真實的,則有太多有違商業邏輯、常理無法解釋的地方(比如,上市公司做這項業務何以接受對上游預付100%而對下游僅預收10%的結算條件);如果業務是虛假的,則編織這張大網的隋田力及其所在陣營的運籌能力著實驚人。
在這張橫跨7年的交易大網所涉及的13家上市公司中,新海宜、華訊方舟、中利集團、亨通光電、寧通信B這5家的專網通信業務已經於2019-2020年先後消失。不過,新海宜及中利集團系將從事該業務的子公司剝離出上市公司。
其中,2020年營收僅1.59億元、虧損2.9億元的新海宜已被ST;而華訊方舟則被證監會查實,2016-2018年上半年存在通過虛構交易虛增收入及利潤的情形。如今,連續虧損、凈資產為負數的華訊方舟,股票簡稱也已變成*ST華訊。
而剩餘8家仍有專網通信業務的,有7家已出現應收賬款/預付款項爆雷,其中瑞斯康達、宏達新材、中天 科技 及國瑞 科技 還是2019年或2020年剛剛開辟的這項業務。而已經把從事該業務的子公司剝離出上市公司的中利集團,也未能免於爆雷。
從8家公司風險提示公告披露的信息來看,其專網通信業務所涉及的風險有個共同特點:或者預付款項出現風險,或者應收賬款出現逾期,或者存貨存在減值風險。每家至少佔據其二,甚至三項全占。
把這些公告翻譯得通俗一點就是:上市公司預付了大筆的采購款,但供應商不供貨了,預付款收不回來;已經交付給下遊客戶的產品,應收賬款也逾期收不回來;而還沒交付給客戶的產品存貨,客戶也不準備提貨了(因而有存貨減值風險)。
換句話說,似乎整個產業鏈的上游供應商和下遊客戶,都不約而同與上市公司出現交易中斷,因而大面積產生合同逾期。逾期的上游供應商中,上海星地通、新一代專網、重慶博琨、海高通信等,自然核心指向了隋田力;而逾期的下遊客戶中,航天神禾也是隋田力實際控制的。
這至少意味著,隋田力的一部分關聯公司是該等上市公司的上游供應商,另一部分關聯公司又成了上市公司的下遊客戶。
進一步追問,其他逾期的下遊客戶是否會與隋田力產生關聯?比如,上電通訊的下游逾期客戶——環球景行、南京長江電子、富申實業、首創貿易、哈工投資,其再下游又是誰?下遊客戶的銷售去向會否為隋田力的關聯方?
該知情人士稱,上電通訊銷往的下游都是隋田力指定的,而下游再銷往的下游也是隋田力指定的。他進一步透露,貨物從上電通訊發出後,被直接運往了隋田力旗下公司江蘇航天神禾在南京的倉庫以及寧波的某公司倉庫。而產品的最終去向無人知曉,產品的最終用戶在哪也無人知曉。他說:「凡是我接觸過的這個貿易鏈條里的所有主體,其實都搞不清楚他們在買賣些啥,以及他們賣的東西到底能起到啥作用,最終用戶是誰。」
此外,還有其他一些跡象,也旁證了上市公司的直接下游或為過賬公司。
比如,華訊方舟的審計機構在審計其2019年年報的過程中發現,該公司下遊客戶富申實業及天利航空(前述提及的沒有上層股東的「無主企業」)所填寫的收貨驗收單據,兩家的字跡完全相同。為此,接受審計訪談者稱,該等單據為上海星地通公司人員所填寫(基於此,審計機構質疑其業務的真實性,並出具了「無法表示意見」的審計報告)。
另據國瑞 科技 的公告,其所起訴的2家下游逾期客戶——富申實業、南京長江電子,上海星地通已簽署協議,對二者的付款違約金承擔連帶責任。
同出現應收賬款逾期風險及存貨減值風險的宏達新材,在7月16日發布的年報問詢函回復中,進一步披露了其專網通信業務的下遊客戶,除了前述四家——江蘇弘萃、保利民爆、中宏正益、中宏瑞達之外,還包括上海星地通、江蘇星地通、新一代專網。這幾張熟悉的面孔,皆為前述諸多上市公司的上游供應商(或供應商子公司),即隋田力的關聯方。
不僅如此,問詢函回復中還披露,宏達新材的直接下游江蘇弘萃,將產品銷往了寧波新一代專網通信技術有限公司(下稱「寧波新一代」)。寧波新一代正是新一代專網的全資子公司。
這再次證明,隋田力的一部分關聯公司是該等上市公司的上游供應商,同樣這批公司又成了上市公司的間接下遊客戶。
由此,資金閉環也形成:上市公司資金以預付貨款的方式流向供應商,若干時間之後,供應商或其關聯方,將資金通過一層或多層下遊客戶,以銷售回款的方式迴流上市公司。業內人士分析,這屬於融資性貿易的典型表現。
以這些「產品」及原材料作為交易標的,上市公司付出了資金被佔用的代價,卻也通過該等交易做大了營業規模,「創造」了業績,至於這是否涉嫌虛增收入、業績造假,有待監管部門進一步調查認定。
這個累計金額超900億元的龐大貿易網路,最終指向了隋田力及其陣營。
這個隋田力精心編織的、捲入13家上市公司的龐大融資性貿易網路,過往多年低調潛行,鮮有人知。如今,隨著一眾上市公司密集披露應收賬款或預付款項大規模逾期,風險陸續暴露,這個神秘的網路終於浮出水面。隨著相關部門調查的深入,相信更多的真相也將大白於天下。